倏离

【楼诚】回家

某白:

视频戳这


*要了授权拖到现在才写完我真的是很过分了在这里自罚三瓶特仑苏。
*拖了这么久还并不好看。
*而且这是一个很任性的售后。感谢青苔苔 @我是真的一片青苔


01
“平阳啊,二伯的红包写好了没啊?”
“哦,还没。”平阳拿着签字笔,在红包上工整地誊写上亲戚名称,“总共二十个对不对?”
明诚不置可否:“再帮我多准备一个。”
“要给谁呀?”年轻的女孩总有着没来由的好奇,眨巴着眼睛看向明诚。
一向脾气很好的明诚却怎样也不肯回答,一脸的讳莫如深。


02
许多年前明诚也是讨红包的那个。
他和明楼对着迎面走来的明镜笑得没心没肺:“大姐新年快乐,红包拿来!”
两个人如同半大少年,全然没有平日里在新政府工于心计的模样。
身后的烟花适时地绽放开,一瞬间亮如白昼。明楼和明诚的影子就明晃晃地倒映在明镜的眼睛里,带着蛮不讲理的朝气蓬勃。
美好到让人错觉,大概一辈子说的也不过如此了。
可就连如此,也只能是南柯一梦。


1949年,国民党大败,退守台湾。


“7464 0024 0028 0074……”
密码本早就烂熟于心,不等听完便已经翻译出了大概。
可是明诚想,他大概是记混密码本了。
一定是的。明诚有些恼火又胆怯地想。


最后明诚是颤抖着手把电报翻译完的,从头到尾一字一句地核对了四五遍。
可惜明诚的专业素养过硬,并没有如他所愿地出什么过错。
“青瓷……不日发货往台 继续在沪养殖眼镜蛇。”
铅笔笔尖应声折断,在纸上重重地一顿。


天怎么塌了。他奇怪道。


明诚以为他们终于捱到了抗战胜利,以为自此以后便是河清海晏。
他和明楼都想好了,一等战争结束就回巴黎。明楼去苦心钻研学问,做一个本分的学者,而明诚可以每天乐得逍遥,当一个洒脱的画家。入不入流都没关系,只要是平平安安的,只要是两个人。
再不要负了大姐的期盼。
两个人脑袋挨着脑袋捧着寥寥几字的电报文看了许久,好像看了很多遍,又好像一个字也没看进去。
其实也不难预见。明诚一向懂得深藏若虚,又有丰富的实战经验,派为卧底是最合适不过了。
而明楼位高权重,在经济和情报方面颇有造诣,无论如何也是会要留在上海的。
可当事情真正发生了的时候,哪有什么预见可谈。
慌张到都不知道要从哪慌起。
大厅的钟声摇摇摆摆地飘进书房,打破了空气中长久的静谧。
明诚有些浑浑噩噩的,对上明楼的眼神也带了莫名的心虚:“我困了,先去睡了,大哥晚安。”
不等明楼有什么回应,他便逃也似的,极为狼狈地冲进了自己的房间,把自己裹进被子里。
却是一夜无眠。
明诚曾经听过一句话,问是生离痛苦还是死别痛苦。
问这话的人懂个屁啊。明诚窝在被子里,恶劣地这么想着。
都痛,痛死我了。


坐在书房的明楼长长地叹了口气,对明诚颇显幼稚的逃避无可奈何。他倒也想逃,可是——他问自己,他们能逃得过战争的劫数吗?
他也不知道。
明楼把电报文叠好了又展开,展开了又叠好。折痕处渐渐起了毛边,似乎轻轻一扯就会四分五裂。
最后他终于狠下心,摸出了打火机,一把火把它烧掉了。
多想就此当他们从未收到过这封电报。


03
临行前的领带是明楼亲手给明诚打的。
明楼比明诚高,故而明诚很难有机会看得到大哥毫无防备的脑袋顶。
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呢……明诚看着近在咫尺的大脑袋,不无怀念地想着。
好像是他刚到明家的时候吧。
那时候他还不会绑鞋带。明楼便轻车熟路地在他面前蹲下,熟稔地帮他把鞋带绑好。
动作行云流水,理所当然得仿佛明诚已经当了他很多年的弟弟,而这不过是岁月长河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段日常。
反倒是明诚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——能够从桂姨手里被救出来,他已经别无所求,哪里还敢奢望真的成为明家的一份子。
小小的孩子惊慌地开了口:“大少爷……”
他想让明楼别对他那么好,他想说不用这样,他想赶快把明楼扶起来。
可他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,他连话都不敢说完。
明诚只好越发攥紧了衣角,攥得关节泛白。
明楼听到了小孩儿的嗫嚅,动作一顿,板着清秀的面孔看着他:“不许叫我大少爷。”
明诚忽然就想起雪夜里无端被桂姨丢出门外的感觉。
绝望一点一点爬上心头,张牙舞爪地要把他最后的防线给击垮。
凉意一瞬间涌入明诚的四肢,大脑却热得一片空白。他攥着衣角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起来,怎么也停不住。
果然这样幸福的家,不会有我吧。明诚红着眼眶,满不在乎地想。


可下一秒明楼就笑开了,抬手在小孩儿柔软的发顶上揉了一把:“要叫哥哥啊。”


04
“阿诚啊。”
“嗯?”
“没事。”
离别那天,明楼反复叫了好多次明诚,却又不说什么话。
后来明诚每每想起这些,都有种说不过来的窒息感,比那条明楼亲手打的领带还要人命。
荣华富贵又如何,位高权重又如何。
对上感情还不都是卑微得趑趄不前。


不想了,不想了。明诚自言自语,给自己整理好领带,对着镜子里看过来的平阳笑得眉眼弯弯,像吃了糖的小孩。
要回家了呀。
眉目间的那一点愁绪就被他悄悄地揉进脸上的皱纹里。


05
远在上海的明楼笨拙地将肥瘦相间得恰好的五花肉从锅中捞出,很努力但并不如意地把肉切成歪七八扭的块状。
明楼纳闷,怎么他在军校练的一手好刀法就是用不到这堆五花肉上。


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明大少爷今天专程起了个大早,一丝不苟地穿戴整齐。
衣服专挑才浆洗完的换上,分外挺括,相当隆重。
明楼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阿香的房门口,最后抹平了一次衣领上并不存在的褶子,敲了敲面前的门:“阿香啊,咱们去买菜吧!”
阿香迷迷瞪瞪地开了门:“现在吗?”她看了眼挂钟,一瞬间清醒,“大少爷,现在才四点钟哎!”
“对啊。我们现在就去吧。”明楼扬一扬眉毛,没有常识得理直气壮。
阿香开始动手拖明楼:“可菜市场这会儿还没有人呢。您再回去睡会吧,到了时间我就去叫您。”
“可是万一迟了怎么办……就没有好的菜了……”一把年纪的人竟然换了一副撒娇的腔调,语气间满是委屈。
“哎呀,不会误了事的。您放心吧。”阿香不为所动,换个方向接着推。
然后总算是半推半拖半哄半骗地将明大少爷弄回了他的书房。
“越老越小。”阿香关上书房门,故作埋怨道。面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——阿诚哥要回来啦,这家里也总算是有些生气了。
罢了,姑且陪着大少爷疯一把吧。
这么想着,阿香又掉转头敲门:“大少爷?”
刚敲了一下门就开了。开门的人眼底带着亮光:“现在可该要去了吧。我们快去!”


明楼能够预测得了上海明天乃至之后一段时间的经济走势,却怎样都算不清楚晚上的年夜饭该要准备多少分量的菜。他藏在老花镜后的眼神满是疑惑,看着水灵灵的青菜如同面对洪水猛兽。
阿香在旁边看着,脸上收都收不住的无可奈何和嫌弃:“大少爷,要不您就别逞强了,让我来买吧。”
明楼断然拒绝:“不,我想亲自给阿诚接风。”


从前都是明诚给他做饭的。没想到活了大半辈子,也有反着来的时候啊。
明楼想到这,不由得微笑地叹了口气,再接再厉地跟小摊贩讲价:“要不这菜我买五斤,你按两块五一斤卖给我吧。”
“这菜本来就是两块钱一斤的好伐。”


算了,不管怎样,总算是殊途同归,买菜也是,自己和明诚也是。明楼这么想着,又微笑地叹了口气。
“终于来了。”明楼想着想着,就不自觉地说出了声,还带着些痴笑的意味。
明堂的孩子走进厨房:“大伯,我们差不多可以走了。”
“哦,对哦,差不多时间到了。”明楼便放下菜刀,手忙脚乱地解开围裙。


06
车辆在宽敞的马路上缓缓地挪动着,终于趋于停止。
明诚在座位上四处张望,可举目之处皆是无边无际的车辆。
他看了看表,离飞机起飞只有一个小时了。恰巧一架飞机轰鸣而过,明诚几乎着急得要跳起来。
大风大浪他也不是没见过,可没有哪一次有这么不安的。他不管不顾地把头探出车外,试着眺望到车流的尽头。
平阳慌忙将明诚拉回车内:“这样危险,您快坐好。”
明诚忽然就愣了神。
这话他是听过的。很久之前,也有个人这么对他说过。
他不由得又好好地坐回去了。


是谁曾经这么对自己说过呢?


07
分别的这一刻还是来了。
列车员恶声恶气地催促明诚:“快一点上车,不要挡着通道。”
明诚咬咬牙,三步并作两步踏进了火车厢。他强迫着自己不再回头看明楼一眼。
他害怕恋恋不舍。
可当他找到自己的座位后,他发现,终究是忍不住的。
明诚的心咚咚咚咚地跳,一只手还拎着行李,另一只手就去推窗户。
开窗户的手滑了好几次。好不容易推开了,他顾不上窗台的脏,将身子探出窗外,找寻明楼的身影。
站台上的明楼看到了明诚,小跑到那窗户前面,眉头拧成疙瘩:“这样子危险,你快坐好!”
看到明楼紧张的样子,明诚却莫名轻松了些。他像被暖阳照着,眯着眼朝明楼笑了笑,安分地坐回椅子上。
看着明诚坐好,明楼把头别到一旁,轻咳一声。
“遇事不要强出头,”他忽然变得絮絮叨叨,对上明诚的眼神,“必要的时候,韬光养晦也不失为一种选择。”
明诚忽然又意识他们要分别了。车上的人红了眼眶:“哎,知道的。大哥,你要记得好好吃饭,好好睡觉,阿司匹林一次性不能吃太多……”
火车发出长鸣,缓缓开动。明楼紧跟着,不住点头。
他恨自己只能点头,什么也不能为明诚做。


“大哥,你要等我回来!”
火车终究是载着明诚的声音呼啸而去,驶向明楼追不到的远方。
明楼再也忍不住,渐渐停了脚步,泪如雨下。


08
“你好,请问到哪里?”
“我们到上海浦东。”小跑进来的平阳有些气喘。
“回家!”明诚急吼吼地补充。他标准的普通话和周围格格不入。


去候机室的一路都是用跑的。奇怪得很,明诚反而是跑得最快的。
他尽力地跑着,像当年在伏龙芝一样。
行李推车的轮子跟随着人的匆匆步伐漫无目的地滚着,周而复始地发出“轱辘辘”的声音。
但是我是要知道我要到哪里去的。明诚胡乱地这么想着,生出些莫名其妙的骄傲来。


09
最近明楼读到一首诗。
那首诗说呀,从前慢,车、马、邮件都很慢,一生只够爱一个人。
妙的是,诗人是位来自台湾的诗人。
明楼的书页就翻不动了,长久地停在那一页,摩挲着上面的字。
对于明楼来说,从前慢,邮件确实是慢。
得此一人,一生只用爱一个人。


那时候周围的邻居特别害怕明楼,见到他都绕着两米开外走。三天两头的就有政府的人打电话过来调查,生怕明楼是台湾那边来的间谍。
可明楼不卑不亢,依旧从容不迫地从邮递员手上接过明诚漂洋过海的信,再慢条斯理地展开信纸。
天光太暗的时候,还会点起一盏灯。
风轻轻地吹进房间,烛火飘忽不定,屋子里都影影绰绰的。但那信上的字,明楼是看得真切的。
他们都明白,这信肯定要被路上的许多人看许多遍。于是他们心照不宣,闭口不谈政治。
信的内容反倒是变得轻快又浪漫。
明诚在信里写台湾与上海天差地别的气候,写台湾的凤梨酥、牛轧糖,写他一切都好。
明楼将信来回看了几遍,又细细思索了一番,开始动笔写回信。无非是些家常琐事,明楼却写得极其郑重。
兵荒马乱的,平安就是最大的幸福。


这么多年了,我还能认出他吗?他还能认出我吗?
明楼站在接机口,一瞬不瞬地盯着来往的面孔。


10
明楼做事一向是果敢利落的。但他却迟迟不敢和那人打招呼。
老了,都老了啊。
他试探着拍拍那人的肩膀,待那人缓缓转过身,明楼迟疑地问了一声:“阿诚?”
“大哥?”


他们曾经幻想过无数次重逢时的情形。
我们曾经相隔山海,而山海不可平。
所幸我已经跨越了山海,回到了你身边。
现在你可以拥抱我了。


11
明楼刚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给明诚夹了一筷子红烧肉:“尝尝我的手艺!”
语气间得意得忍不住连尾音都往上翘。
“你做的?”明诚嚼了两口,发出赞赏的声音,“嗯!”
“怎样?”
“能吃!”
明楼作势要拿筷子敲他:“嘿,反了你了!”
明诚面上并不惧,只是笑。


酒过三巡,明楼有些微醺,搂过明诚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:“大姐知道了,也,也会很高兴的。”
语毕,窗外烟花接连响起,一派热闹景象。
比他们当年在院子里放的烟花要漂亮得多。
明诚安顿好醉酒的老糊涂蛋,避开众人,走向屋内一角。
桌子上摆着一个相框,相框里的人眉目温柔地看着繁华盛世。
明诚从口袋摸出捂得发热的红包,轻轻将它放在桌上。一角用毛笔写的“大姐”二字反着好看的光。


“大姐,我回来了。”一滴泪悄然从他的面颊滑落。


“新年快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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